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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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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這一覺直睡到深夜才醒來,約是三更天了,她睜開眼望著床帳,迷茫了一會兒,才想起身在何處,房中昏暗,空無一人,倒是外間亮著燈,暖黃色的光從房門縫隙中漏了進來。

她掀開被子下床,穿好鞋子站起身,仍有些頭重腳輕,晃了晃才往前走,打開房門,外面比想象的還要明亮,她不由擡起袖子在眼前擋了一下,正發暈的時候,便有一只手伸過來扶住了她。

江玄望著她笑:“我估計的還挺準,方才已讓人去熬醒酒湯了。”

陸翎舟眨眨眼,似乎還有些困倦,笑問道:“我沒有發酒瘋?”

“沒有。”江玄如實答道,卻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偷的那一吻,神情略微僵了僵,掩飾似的笑道:“去書房裏坐會兒吧,肚子餓不餓?”

陸翎舟捂著嘴打了個呵氣,順著他相扶的手臂,順勢靠在了他懷裏,抱住他腰身,側臉貼在他胸前柔軟的布料上,能聽見胸膛裏的心跳聲。

那聲音原本還是規律的,在她靠過來的時候明顯變得急促。

江玄微怔了一瞬,回手抱住她,唇畔不自覺現出一抹笑意,柔聲道:“怎麽了?酒還沒醒麽?”

“或許吧。”陸翎舟輕嘆了口氣。

喝下熱乎的醒酒湯,陸翎舟感覺神清氣爽了許多,不怎麽想睡了,江玄看著也沒什麽倦意,兩個人幹脆坐在書房裏聊起天來。

“看起來冠薇大人和林公子關系還不錯。”江玄隨意翻著桌案上散落的書籍,隨口問道:“我聽說當年冠大人參加科考被陷害舞弊,主謀就是林檀,怎麽他們還能如此和睦?”

陸翎舟看他一眼,笑道:“這事你也聽說過啊。”

“當年這也是件大事,自然有所耳聞。”江玄隔著桌案望向她,“只不過是近幾年才知道清嵐院林公子就是當年主使之人,這麽說來,冠大人心胸還真不是一般開闊。”

陸翎舟仍是笑,“我爹幫過蔚然和林公子,蔚然甚至還在陸府住過一段時日,因此我知道些內情。”

“內情?”江玄眼睛亮了亮,“什麽內情?”

陸翎舟稍稍斂去笑容,“其實並不是什麽好玩的事,關乎蔚然的仕途與安危,殿下不要透露出去。”

江玄微怔了怔,點頭道:“好。”

“蔚然和林公子從前是同鄉,早就認識,雖然說不上青梅竹馬那麽親密,卻也算是多年的好友。”陸翎舟道,“你看林公子那個樣子,像是當官的材料麽?以他的性格,本不會向往仕途,卻趕著和蔚然同一年參加科考,還造假證誣陷她舞弊,顯然想讓她從此和朝廷沾不到關系。”

“為何?”江玄很配合地問道,“科舉舞弊不算什麽大罪,至多是以後不能入朝為官了,這對林檀有什麽好處麽?難道他……暗戀冠大人所以……”

陸翎舟差點背過氣去。

“小玄,你的想法總是如此奇特。”她清了清嗓子,道:“就算林公子對蔚然暗生情愫,這與科舉又有什麽關系?”

“聽說冠大人家裏不富裕,做官之前一直很清貧,林檀說不定想趁人之危呢。”江玄攤了攤手,“如今冠大人有權有勢,也不缺錢財,哪裏還會看得上他?”

陸翎舟默默喝了一口涼茶。

江玄嘻嘻笑道:“我不搗亂了,你繼續說。”

陸翎舟眨眨眼,壓低聲音道:“蔚然她……是燕國派在昆朝的暗樁。”

此話一出,江玄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。

“這件事皇上和我爹都知道,原本在你輔政之時就該告訴你,大約他們覺得事過境遷,沒必要重提,反正你也不會懷疑蔚然什麽。”陸翎舟苦笑,“日後若是有人以這件舊事抹黑她,你千萬不要相信就是了,蔚然早在科舉那時便與燕國斷了聯系,如今只是昆朝的純臣。”

她這話說的,倒好像江玄以後還有機會執掌中樞一樣,江玄感覺心裏微微有些堵,但也明白她看得清楚,話語裏無意間透出的意思也是事實。

皇帝的身體狀況或許真的撐不過四十歲,屆時太子也還年幼,朝廷能指望的便只有他,他必須輔佐太子直到其有能力親政為止。

可他說過要去永安,這也並不是說著玩的。

“燕國當年在昆朝境內培養暗樁,選的都是些身世飄零之人,蔚然孤兒出身,又聰慧穎悟,想必是個極好的人選。”陸翎舟沒註意到他的心思波動,繼續道:“事雖隱秘,卻還是被同鄉的林檀看了出來。”

江玄擡起頭道:“原來林檀汙蔑她舞弊,是想救她一命?”

“可以這麽說吧。”陸翎舟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,“不過,他還把蔚然暗樁的身份偷偷透露給了我爹。”

“他還真是忠於我大昆。”江玄無奈轉開了目光,“他這麽做也是為了冠大人著想,一個普通百姓即便被燕國培養,按照我朝律法也不會重責,但若是為官之後才被查出此等身份,就是死罪了。”

“正是的。”陸翎舟手中轉著茶杯,“林公子也算用心良苦,只是他的方法太激進了些,害得自己差點沒入官奴,要不是我爹知道內情幫了他一把,他現在說不定就是宮裏的小檀子了。”

江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。

陸翎舟也笑了笑,道:“不過以蔚然的性子,恐怕很難被勸服,林檀沒有在科考那天將她打暈已算是不錯了,想出這個法子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
江玄道:“或許他不知道汙蔑試子是這麽重的罪。”

“也是。”陸翎舟若有所思,“他進入清嵐院,貌似受辱,其實過得還挺滋潤,且現在混出名聲來了,隨時可以卷鋪蓋走人,去到別的城鎮照樣能做些買賣謀生,生活上沒什麽妨礙,你說他為什麽不走?”

“這正印證了本王方才所說的話,他對冠大人……那個……”江玄撿起案上的折扇,展開搖了搖,睨了一眼陸翎舟的神情,幹笑幾聲改口道:“大約他挺喜歡幹這行。”

陸翎舟神色古怪地望著他,“連我都開始覺得你說得有理了,可是……”

江玄連忙道:“我懂,我實在無法想象他們兩個在一起是什麽樣子。”

陸翎舟道:“不單如此,蔚然不喜歡林公子,這我很清楚,所以如果你說的是真的,這註定只能是單相思的苦情戲了。”

江玄微微蹙眉道:“那她為何頻繁造訪清嵐院?”

陸翎舟彎起嘴角笑了笑,“如果是你,會對當年的恩人置之不理麽,何況還是同鄉的好友?林公子看著輕浮,實際上很隱忍,至少我沒看出他表露過對蔚然的感情,無論說到什麽,他始終油嘴滑舌地跟人打太極,仿佛自己什麽都不懂似的。”

江玄雖沒見過林檀幾面,但這個印象還是有的。

“照你這麽說,他還真是辛苦了。”江玄感嘆道。

陸翎舟神色又變得有些古怪,“我們……是不是想太多了?”

江玄看了看她,笑出聲來,半晌後才道:“自己的事還沒分辨清楚,倒關心起別人的感情。”

陸翎舟不解地看著他,“分辨什麽?”

“馮連雲那邊何時能有結果?”江玄單刀直入地問道。

“再過一個多月吧。”

“那好,一個多月過後我們就動身去永安。”江玄忽然站了起來,“我明日就寫信吩咐那邊新宅裏的下人,將宅子好好打掃布置一番,過去之後直接就可以住了。”

“這麽著急?”陸翎舟擡頭看看他,“皇上……”

皇上。

皇帝和陸翎舟,就像插在他心口的兩把刀,無論哪一邊都是一碰就疼。

偏偏他和陸翎舟談論事情時,對方常常談起皇帝,他和皇帝談話時,皇帝也時常提起陸翎舟,兩邊都在提醒他,他離了任何一個都不行。

或許留在京城是最好的選擇,陸翎舟可以繼續住在丞相府,天天都能同他見面,而皇帝也就在不遠處的宮禁之中,他隨時可以入宮覲見。

可是拜他尷尬的親王身份所賜,朝中凡是心生不軌之人皆想拿他做文章,他的存在不單單對皇帝是潛在的威脅,對於將來親政的太子江之煜而言,更是一個隨時可能謀權篡位的敵人。

盡管皇帝對他從無疑心,阿煜和他叔侄感情也頗好,但仍不知哪天會禍起蕭墻,畢竟他曾經被迫親政三年,已不是原來那個從未接近過中樞、從未執掌過朝權的閑散王爺。

而陸翎舟也必然因此為他的事損心耗力,憂慮不息,長遠來看,他留在京城中對誰都沒有好處。

可是離開京城,就必定與皇帝分別,盡管能夠時時來探望,可相隔的路途遙遠,一年之中能來個三四次便算不錯,皇帝剩下的時日不多了,他真的要這麽狠心離開麽?

每每念及此,就像兩把刀子在剖他的心,無論怎麽做都是疼。

還是選擇相對更好的那條路吧。

“從小到大,都是皇兄護著我、照顧我,他身體有恙,我確實不想離開。”江玄慢慢地又坐了下來,自嘲地笑了笑,“可是我繼續留在京城,真的妥當麽?這些年只不過因為有燕國這一外敵,才沒人過多註意內政,如今燕國已經歸順,再花些時日安撫,便能將燕國國土百姓盡皆納入昆朝,屆時邊境一派和睦安然,就該是出現內憂的時候了。”

他手指輕輕扣著桌面,目光低垂,“我輔政三年,即便無心於皇位,朝中也早已隱然有了支持我的勢力,繼續留在京城,他們總會有鬧事的那一天。為了權勢地位、榮華富貴,早晚會有人挑起爭鬥,我和皇兄之間的信任親情,又能撐過多少次變故?會不會有崩裂的那一天?”

他微微擡起頭,面色蒼白,唇邊的笑竟顯得慘然,“雖然我相信皇兄,但事涉皇位,我不敢再繼續冒險下去。”

陸翎舟盯著他唇邊那抹笑,略有些怔忪。

江玄沈默許久,稍微調整了表情,再開口時聲音卻顯得無力,“或許是我杞人憂天了,但……還是住在永安比較好,你也答應過我了,不準反悔。”

陸翎舟便沒說話,微微低下了頭。

書房中一時極靜,氣氛竟顯得凝滯。

這麽僵了許久,江玄漸漸有些後悔將話說得這麽露骨,他起身繞過桌案到陸翎舟跟前,俯身細細看了看她,抿唇笑道:“就這麽不喜歡永安麽?”

陸翎舟沒什麽表情,只眨了下眼,道:“你一直都在想這些?”

江玄怔了怔,直起身子搖頭,“也沒有,偶爾想想罷了,畢竟現在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。”

“如果住在永安能讓你開心一點,我自然沒什麽意見。”陸翎舟撿起他擱在桌上的折扇,看著上面描畫的山水,“只是……”

她沒能說下去,無論身在何處,江玄心中始終會有痛苦,她明明知道卻毫無辦法,又能說些什麽呢?

陸翎舟覺得自己向來是個很自私的人,可是最初認識江玄時便常常在意他的感受,到了如今更是左思右想地揣摩他心中的喜怒哀樂,簡直無可救藥。

那便別救了。

江玄等了一會兒,沒等到下文,正想說些什麽,卻聽陸翎舟道:“以後你來京城看皇上,我能不能一起?”

江玄呆了一會兒,不禁笑道:“當然可以了,難道我會將你關在永安麽?只是路途勞累辛苦些,我怕你懶得來。”

“也不知道趕路生病的人是誰。”陸翎舟的神色微微有些慍怒。

江玄也不甘示弱,輕笑道:“也不知道行軍路上咳嗽發燒的又是誰?”

陸翎舟卻沒有反駁,神情反而顯得有些可憐,江玄見狀忙改口道:“然而,翎舟這樣的宗師級人物,身體必然是極好的,之前那只是意外,意外。”

陸翎舟被逗得笑了幾聲,起身抱了抱他,往他手中塞了個小瓶子。

江玄拿起來一看,頓時感到心口被捅了一刀般難過。

“你給我這個做什麽?”

“半個月一次,你就不用擔心我跑掉了。”陸翎舟打了個呵氣,轉身就要走,“很晚了,我回家睡覺去了。”

江玄慌忙拉住她,“不吃會怎麽樣?”

“也不會怎樣。”陸翎舟純良地朝他眨眼,“大約也就是內臟衰竭,食欲不振,心律不齊,呼吸不暢,肝氣不順……”

江玄已然睜大了眼,“這麽嚴重?”

“所以給你嘛,我丟三落四的弄不見了怎麽辦?”陸翎舟笑了笑,“這可是裁雪堂不可多得的靈丹妙藥,丟了就虧大了。”

江玄頓時不知該將小瓶往哪裏擱,放在懷裏怕擠壞了,擱在袖中怕摔掉了,收在抽屜裏又怕關鍵時刻找不出來,一時間轉了幾個念頭,簡直要炸毛。

陸翎舟見狀笑道:“算啦,還是還給我吧。”

江玄看了她一瞬,手中仍捏著瓶子,伸臂把她攬在懷裏,用力抱緊,停頓半晌方才深吸了口氣,嗓音略有些沙啞地道:“你放心,我會收好的,以後不會離開你半步。”

陸翎舟卻笑道:“沒那麽嚴重,我又不是突發急病。”

江玄下顎在她頭頂輕輕蹭了蹭,低頭呼出的溫熱氣息拂在她耳邊,令她輕輕顫了顫,差點沒聽清他下一句說什麽。

“這藥……吃完了怎麽辦?”

陸翎舟沈默片刻,撲哧一笑道:“裁雪堂會按時送來的,不必擔心。”

“嗯。”江玄含糊應了一聲,又小心翼翼地道:“我都派人去你家打過招呼了,今日就住我這裏吧,我這就讓人去準備熱水,你沐浴之後就可以睡了。”

“好。”陸翎舟應下之後,想起不久前自己喝醉昏睡之際,他偷偷摸摸、淺嘗輒止的親吻,不禁莞爾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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